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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风——小狐濡尾

时间:2017-12-08 15:31:36  作者:小狐濡尾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柔风》作者:小狐濡尾
 
文案
乱世出阴间人
扫雷:男主双向,C控勿入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三教九流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柔风,张翠娥 ┃ 配角:萧焉 ┃ 其它:HE
 
 
第1章 
  “抱鸡娘娘来了!”
  不知是谁一声大吼,地上许多无精打采半躺着的人顿时来了精神。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身上散发着浓浓臭味。
  大头子点亮了灯,昏黄灯光里,一个秀丽身影姗姗而来。这女子约莫二十来岁,腰极细,穿着蓝色的粗布裙子,缀着白花。头发盘作妇人模样,发髻上排了一把栀子花。腰间用麻绳系着一串发绿的青铜铃铛,一摇步子就叮叮当当地响。
  最特别的,却是这妇人怀中,抱着一只油光水滑的大公鸡。大公鸡长得特别漂亮,鸡冠鲜红,脖子金光灿灿,翅膀绿色渐变作黑色,尾巴却是泛着金属光泽的墨蓝色。这种大公鸡有讲究,人称“五彩凤凰”,澂州一带的人若要冲喜,用来拜堂的就必须是这种大公鸡。
  “娘,抱鸡娘娘是谁啊?”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孩害怕地抱紧了身边的母亲,“为什么大头子还亲自给她挑灯?”
  “你呀,要是给她挑去,就算是转运咯!”旁边靠墙根躺着的老汉低声说,“这个抱鸡娘娘,是专给吴王宫里挑下人的。被她挑过去,哪怕做个刷马桶的奴才,也比在这里等死强!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捂着嘴的手打开,满掌血痰,随手抹在了黑黢黢的墙根上。
  男孩看着苍白的母亲,又看看母亲怀中的女婴,眼睛里闪出一星光亮:“那……娘,我去求求她!”
  旁边却又有一个腹大如鼓的中年男人虚弱地说:“进了吴王宫的男人,还能是男人吗?都是要割掉命根子做太监的。你爹走的时候,嘱咐你一定要传续香火……”
  苍白的母亲喃喃道:“那吴王宫要女人吗……我还可以缝补浆洗……”她把女婴塞给男孩,扑过去揪住抱鸡娘娘的裙子,白色印花上顿时出现了黑色的指印。
  “选我。”那女人仰着头,干枯的声音说。
  “滚!抱鸡娘娘什么时候挑过女人!”大头子飞起一脚,正中女人的脖子,“半死不活的,晦气!”
  却只见那个女人的头颅掉在了黑色的泥巴地上,骨碌碌滚出了数步,眼睛还眨巴着。脖子上没有血,却有无数蚂蟥一样的东西蠕动。
  头颅滚到了一个没了腿的汉子面前,汉子拿起旁边的半截木棍,把头颅拨到了一边。旁边的人却骂将起来:“□□的!别扔老子面前来!”
  然而鬼市的这一大片地,密密麻麻挨着的都是人,无论拨到哪里,都在某个人面前。
  于是头颅便像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
  只有那个男孩在哭,怀中的女婴也没有任何声气。
  数丈的视野之外,一个人忽然颤抖了一下。
  抱鸡娘娘细长的双眸抬了起来,看了这个男孩一眼,没有任何言语。
  大头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男孩,殷勤问道:“娘娘,这孩子瘦了点,还算干净,没沾上他娘那种病,您看?……”
  抱鸡娘娘摸了摸怀中大公鸡丰盈的羽毛,开口道:“我今天来,不是给吴王宫挑人。”她的声音细细的,扁扁的,甚至还有一点哳哑,像是声带受过损伤。
  “那是……”大头子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地问。
  “我家冯公公说,家里的房子太老了,该翻修一下了,想找个能下力的男人。”
  “有!有的!”大头子兴奋道,“娘娘请随我走,我一个个挑出来给您看。”
 
 
第2章 
  大魏末年,天下大乱,战火纷频,难民易子而食。
  长江以南、江陵以东,眼下为吴王萧子安所占,建康城中,流亡的难民为谋生存,在夜半鬼市中卖身。
  大头子就是鬼市中的掮客,专为买家推荐合适的人,从中牟利。
  然而今晚,抱鸡娘娘似乎格外挑剔。
  大头子高声呼喝着人名,让合适的男人站起来让抱鸡娘娘挑选,然而走出数丈,抱鸡娘娘都不曾对任何一个人多看两眼。
  大头子有些焦躁,但他也知道冯公公是个难伺候的人,于是紧跟着抱鸡娘娘,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只是心疼灯油钱。
  前面又见一盏灯,提灯的却是一个家丁,站在一个妇人身边。
  那妇人穿着要比抱鸡娘娘华彩许多,披着墨蓝色的羽衣,看起来很像抱鸡娘娘怀中的大公鸡。
  又一个拎着木桶的家丁快步走过来,将半桶水照着一个人的头“哗啦”倾倒下来。
  秦淮河里漂满了死尸,打上来的水又腥又臭,寒气四溢。
  那个人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被冷水激得浑身颤抖。
  年轻男人身边停着一具破竹席盖着的死尸,尸首尚完好,看上去过世不久。
  抱鸡娘娘突然停了下来,盯着那个年轻男人。
  大头子连忙说:“娘娘,这人不行,你看他的手脚——”他抬起了风灯。
  年轻男人的衣衫尚属干净齐整,明显是个讲究人。只是那一双手脚,已经腐烂不堪,白惨惨的骨头从稀碎的血肉中挑了出来,支棱着像冬日的枯枝。
  他低垂着头颅,被家丁掐着下巴掀起头来,一块抹布盖上去使劲擦了擦脸。
  那家丁献媚道:“夫人,您眼光当真好!是个长得俊的!”
  “啊呀……”那妇人拿过另一个家丁手中的灯凑上前去,手背滑过年轻男人的面颊,叹息一般地轻吟了一声,连声赞赏道:“好看好看,是个极品……剁了手脚,还能用。”
  年轻男人僵硬地偏过头,正好对着抱鸡娘娘。
  那双眼睛看似完好,却是失焦的。
  “大头子。”抱鸡娘娘忽然轻声道,“这个瞎子,多少钱?”
  大头子说:“他卖身是为了葬兄,自己手脚都烂了,眼睛也瞎,也就能卖个一贯钱吧。”
  “一贯钱——”抱鸡娘娘缓缓念着这三个字,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
  “哟,是张翠娥。”羽衣夫人瞧见了抱鸡娘娘,脸上露出了一个居高临下的笑。
  “毓夫人。”张翠娥淡淡地打了个招呼,怀中的鸡突然也打了个鸣。
  毓夫人掩口大笑:“这就是你之前那个死郎君?”
  鬼市的人都知晓,张翠娥早前在澂州嫁人是为了给郎君冲喜,然而和公鸡拜了堂,郎君便亡故了。后来夫家在战乱中死的死,散的散,她带着大公鸡流落吴王属地,又嫁给了冯公公。每次来鬼市为冯公公办事,她都会抱着这只大公鸡,鬼市上的人便都叫她抱鸡娘娘。
  张翠娥道:“是的,这是我的大郎君。”
  毓夫人笑得前仰后合:“真是不要脸的娼——妇。”
  张翠娥向着毓夫人举起公鸡的一只翅膀扇了扇,道:“我家大郎君向您问好,它说您这身衣裳颇好看,当是从它兄弟屁股上拔下来的,看着甚亲切。”
  “低俗!”毓夫人气得脸上发赤,提着巴掌向张翠娥冲来,被家丁急忙拦住,大头子也赶紧挡在了两人之间。
  “毓夫人,您消消气!”大头子劝告毓夫人,低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冯公公可是吴王宫中要人,您再有钱,可也惹不起啊。”
  张翠娥仍未见什么神情变化,温婉地向毓夫人礼了一礼:“打搅了,毓夫人。”
  说着,便要和毓夫人错身而过。
  正当这时,却只见那年轻男人不知哪来的力气,从地上一跃而起,用那腐烂的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张翠娥。
  “求夫人买我。”
  所有人目瞪口呆。
  张翠娥轻笑了一声,抬起细长的双眸看向毓夫人,“哟,这——”
  毓夫人厉声喝道:“我买你!你去找她做甚!我可以出两贯钱!”
  张翠娥低头对这年轻男子轻笑道:“跟毓夫人去吧,她出两贯钱。”
  年轻男人仰面,面庞俊俏而双目黯淡,他笃定摇头:“但求夫人买我。”他颤巍巍抬起一只瘆人的白骨手爪,道:“夫人若不愿买我,我宁可插喉而亡。”
  毓夫人脸色一白,张翠娥淡笑道:“毓夫人,您可看到了,不是我要买他,是他非缠着我不可。”
  说着,她又低头,神色一冷,语气中竟带了恶毒诅咒:“买你?你一文钱都不值!”
  年轻男人浑身一颤,垂下头去,却不肯撒手。
  张翠娥站直了身躯,道:“但若让你死了,又有几分可惜。”她忖度了一下,道:“你若非要跟着我不可,便随我回去。我一文钱不会给你,但可以给你柴火,供你兄长火化升天。”
  年轻男人颤声道:“多谢夫人!”
  张翠娥斥道:“那你还愣着做甚!难不成还想让我背着你和你兄长么?我可没有奴仆服侍!”
  众目睽睽之下,年轻男人用他腐烂不堪的手脚扒着地,爬向他兄长的尸身。每一次血肉与地面的摩擦,他的身体都是一阵痛苦的抽搐。他把兄长的尸身扒起来,背在了背上,艰难地用带子缠紧。尸体压得他额头滴下豆大的汗粒,腐烂的碎肉和腥臭的血擦得地面到处都是。
  张翠娥冷漠地看着他,不耐烦地命令道:“快点,大郎君打鸣,天要亮了。”
  他于是以尚完好的手肘撑在地面爬动,循着她的声音紧跟着她。
  毓夫人瞪着眼睛,望着张翠娥离开的背影,还有地面上如蜥蜴一般爬动的人,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大头子从惊恐中恍然醒来,追过去:“娘娘,真的……不给钱吗?”
  不给钱,意味着他没有中间的抽成。
  “我们家冯公公一毛不拔,你知晓。给家里买人,他一分钱不予我。”抱鸡娘娘扁平而细的声音说道,“叮”地一声抛给他一块铜板,“灯油钱。”
  两人,一公鸡,一尸首,在众人的瞩目之下行出鬼市。有人在低声地议论:“这人为何宁可被抱鸡娘娘这般欺侮折磨,也不肯随了那毓夫人?”
  “呵,毓夫人的夫君,你莫非不知晓?那等恶癖……这小郎君长得俊朗,倘是随了毓夫人,又能活得几时?怕不死得更惨。”
  抱鸡娘娘长着一双尖尖的耳朵,听见了这些悄声的议论,只是无声地讥诮一笑。
 
 
第3章 
  冯公公家宅的北边,是一座荒废的浮屠祠。佛塔坍圮,佛堂中一片被洗劫过后的狼藉之状。泥塑大佛翻倒在地,碎成几段,露出空空如也的肚子,佛像表面被刮得乱七八糟。据说此佛过去塑的是金身,建康城几次易主,佛身上的金箔早就被刮得一干二净。民间打仗越打越穷,到了吴王萧子安入主建康,浮屠祠里就连最后一点包着门框的铁皮都被剥了去。
  浮屠祠中遍植香樟,砂砾地面荒草丛生。抱鸡娘娘就在佛堂前的空地上焚烧尸体,将废弃的木材、枯枝老叶搂到一处,搁上尸身,又盖上一层干松枝。
  此时,暗蓝的天际尚未浮起白光,浮屠祠里忽的腾起熊熊大火,将火边人的脸庞照得通红。年轻男人的面孔清俊得像朝雾晨光,仿佛流亡的饥饿、皮肉腐烂的恶疾都不曾夺走他的形貌。
  他委顿在火堆边,脸上不悲不喜,张开双手双脚,方才爬路摩擦出来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奇迹一般的,之前腐烂处的脓血也都止住了。
  他微仰着头,承受高风薄露,仿佛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
  抱鸡娘娘站在他身边,看着火堆里的人。
  死人身上的油脂在大火中发出“嗞嗞”的声响,火舌燎穿了菲薄的腹皮,内脏在火焰中散发出一种油腻的恶臭。蔽身的布料烧干净后,一双萎细如幼童的腿露了出来,看起来,此人是个天生的瘫子。
  “这是你的亲兄长?”抱鸡娘娘问。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多谢夫人助我葬兄。”他说,一双眼睛清润如棋子,虽黑白分明,却是死的,透不出半分喜怒哀乐。
  空气中焦糊的浓臭越来越刺鼻,而且有向南面的冯宅蔓延的趋势。抱鸡娘娘皱了皱眉,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柴刀,去砍那些香樟树上带叶的树枝。她将大把青枝绿叶投入火中,试图用樟木焚烧的香气掩盖空气中的尸臭。
  “夫人。”年轻男人在火边低垂着头,声音恹恹的,“半个时辰后将起东南风,您可以省些事情。”
  抱鸡娘娘注视着他,慢慢将柴刀又插回了腰间的刀鞘里。
  她到年轻男人身边坐下,脱下脚上粘了泥的鞋子扔进火里,摘下发髻上开始枯萎的栀子,也丢进火里。在火边,她鬓边发丝下开始渗出汗粒,裸——露的足弓也开始沁湿,她搬过一块干燥的大青石垫在足下。
  年轻男人手足上腐烂的创面似乎变小了一些,他闭着眼睛,呼吸变得平缓均匀。
  “叫什么名字?”抱鸡娘娘问。
  年轻男人没有吭声,半晌,道:“请夫人赐名。”
  “赐名?叫你阿猫阿狗都可以?”
  年轻男人身姿清萧,虽一路从鬼市的烂泥路上爬过来,除了手肘和膝下的衣裳脏污,其他地方竟还是干净平整。他垂着双手,道:“既然夫人收留了我,自然全凭夫人处置。”
  “全凭我处置……”抱鸡娘娘重复着他的话,嘲讽般的一笑:“那就叫李柔风吧。”
  病恹恹的年轻男人像被闪电击了一下,惊得翻身而起,手肘撑着地面挫身后退了两步,惶然道:“你是何人?”
  抱鸡娘娘的裸足蹭着青石,拿了根长木棍将烧去大半的尸身下捅出空心,又拨拢木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她慢悠悠自言自语道:“忘了埋个红薯进去,不然当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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