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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嫔好端端的一个美人儿， 平日与她一同煎茶谈笑的模样还近在眼前， 转眼间人就没了……
夜半更深， 柳絮儿每每想到此处， 便难受地不能入眠。
这大燕朝从来都是虎狼之地，她必须引以为鉴， 好好小心地活下去。
日子还长久， 只要她有机会熬成太妃， 下半辈子就算平稳了。
往后九泉之下她才有脸面告诉薛成风：即便你食言背信，薄情负我，我也还是一个人活得很好。
此事之后，柳絮儿戒心更胜以往，待在瑰云殿里更少出门。
直至入秋这日，她瞧见瑰云殿附近巡查的禁军比以往翻出一倍，暗暗琢磨一番，不由怀疑是萧明羡在防着她也是细作、防着她暗中通敌。
柳絮儿只紧张了短短一瞬，空悬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甚至觉得这是件对她大有裨益的好事儿！
她怕的从来都是萧明羡冷情冷性，不由分说地赐她死罪。
但她是清白的，只要萧明羡愿意查，便能查出她绝非细作，甚至能查出她七八年不曾与南梁往来。
柳絮儿这般想，情绪反倒轻快许多。
她再度踏出宫门，时不时与交好的兰妃、庆妃说说话；
抑或为年幼的六公主做些绣品打发日子；
路过瑰云殿外碰上年轻的禁军头领，也会浅浅地报以一笑。
禁军头领将瑰云殿的境况禀报给萧明羡时，颇有些纳闷：“圣上，瑰云殿附近并无异动。柳妃娘娘过得不错，后宫那些世家女似乎并没将她放在眼里，鲜少派奴才去刁难她。”
萧明羡安心些许，颔首淡声应下。
禁军头领挠挠头，补充道：“只是微臣想不明白，起初臣带兵在入后宫时，还怕惊着柳妃娘娘。但柳妃娘娘似乎很乐意，见着微臣也都笑脸相迎，不似平常宫宴上那般疏离安静。”
“她会对你笑？”
萧明羡翻折子的手微微停顿，神情略有些茫然，抬眸瞥过一身银灰盔甲、体貌不俗的禁军头领，眉宇间登时溢过一片凉薄之色，吓得头领不敢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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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工夫，瑰云殿附近徘徊的禁卫军被通通调走。
柳絮儿察觉此事时，心头莫名不安。尤其她发现萧明羡时常主动来找她……
萧明羡不是多话之人，却时常在她面前提及禁卫军的动向，甚至有意无意地问她：
“在长公主眼里，前段时日统摄后宫侍卫的禁军统帅，是个怎样之人？”
她哪里说得出来，支支吾吾半晌，萧明羡直接捏住她的下颌，倾身吻了过来……自此，萧明羡成了瑰云殿的常客，她也成了中和殿的常客。
秋去春来，两年光景一晃而过，柳絮儿在大燕后宫晕晕乎乎做了两年宠妃。
她从没想过，这些年一没献媚、二没勾引，竟还能使得萧明羡主动看上她，甚至圣宠不衰。
于她在大燕的处境来说，讨得萧明羡欢心是件天大的幸事，最起码眼下不必再担忧萧明羡因为南梁而取她性命；
但也要时时刻刻提防后宫妃嫔们的妒恨、算计，不免觉得精疲力尽。
这日秋雨淅沥，中和殿内烛灯通明，莹莹暖光隔断殿外湿冷之气。
萧明羡坐在桌案前批阅奏章，柳絮儿坐在旁边伴驾，生怕自己不小心瞥见奏折内容，便拿了一册话本懒懒地翻看。
看着看着，她胃中一阵反酸水的恶心，忍不住掩唇干呕一声，担心萧明羡嫌弃，便又抬眼瞄萧明羡一下。
果真，萧明羡正侧目打量她，她以为萧明羡要撵她出去时，萧明羡忽地轻声问：“你面色苍白，可有哪里不舒服？”
柳絮儿眼睫忽闪忽闪，柔柔摇首道：“没有，只是身子疲乏了些，想来是入秋染了些风寒，没什么要紧。”
萧明羡却不善罢甘休，搁下羊毫笔，盯着她道：“你把手给我。”
柳絮儿不解，小心地伸出手背。
萧明羡见她怯怯的模样，无奈地翻过她细嫩的手心，指腹搭到手腕脉搏上顿了一顿，孤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清浅亮光。
柳絮儿心中「咯噔」一下，莫不是她害上什么病了？
萧明羡唇畔噙笑，侧首吩咐高座下的何大监：“去传太医过来，快一点。”
柳絮儿愣住，太医俯首道喜、说她身怀龙胎时，她更是脸色大变，脱口驳道：“你胡说什么，不可能！”
殿中面露喜气的侍从们神情一僵，萧明羡也极慢极慢地望向她，唇畔难得一见的欢喜消散不见：“为何不可能？”
“因为前不久太医去臣妾宫里请平安脉，没有同我说怀上孩子。”
柳絮儿拙劣地应付着，自然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每每侍寝之后，都会吃两粒从南梁带来的避子药，已持续整整两年，怎可能再怀上皇嗣？
萧明羡见她脸色苍白，也没有深想，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后宫那些世家女会害你，我会护着你。”
柳絮儿指节轻颤，心中漏了半拍。
她没想到萧明羡知她恐惧之事，望着萧明羡的俊脸，短暂地失神一瞬，便迅速冷静下来。
这孩子绝对不能留！
谁能知晓萧明羡会宠她多久？
她如今过得朝不保夕，若她失了圣心，腹中孩子就得同她一起受罪。
若是个小皇子，他日必定要卷入大燕朝党系之争……若是个小公主，说不准要同她一般被推出去和亲。
柳絮儿回到瑰云殿里彻夜未眠，捂住冰凉的小腹想了整整一宿，次日便打算想法子流掉皇嗣。
哪知萧明羡那边动作更快，大清早就遣人接她入住中和殿，并且在她身边配了十多个会武的侍女。穿戴茶饮一律由专人伺候，她简直寻不到下手的法子。
但她自幼在后宫摸爬打滚，明白后宫妃嫔的手段。
而今她圣眷正浓，这些妃子定然不愿再见她顺利地诞下皇嗣，她只需静静等待有人动手就好。
这一等便等到了腊月隆冬，柳絮儿缩在中和殿暖绵绵的床榻里，总等不来妃嫔下毒手，不由地心生焦躁：“药竹，你说舒贵妃她们不会是想把我也一起送走罢？”
侍女药竹讷讷地摇了摇头，安抚地握住柳絮儿冻僵的手掌：“奴婢会好好护着公主。”
柳絮儿不语，药竹眸中泛泪，简直想劝说柳絮儿留下腹中龙嗣。
毕竟萧明羡这几个月对她的好，瞎子都看得出来。放下朝政来守着她、亲自喂她喝药、见她夜间干呕，便坐在榻边陪她一夜……难道这还不够真心么？
药竹想到这里，又颓败地闭紧嘴巴。
毕竟薛成风大将军与公主青梅竹马、互定终生的情谊，还许诺带公主走、非公主不娶呢，不也转脸就放弃公主了么？
第93章 番外七 元贵妃X燕明帝
柳絮儿腹中皇嗣出事， 是在这一年冷冬的大年夜。
夜晚款待群臣的宫宴结束，舒贵妃盈盈福礼，说在后宫临月阁设下小宴， 邀请圣上共赏烟花。
柳絮儿听到有烟花可赏，不禁抬眸扫向舒贵妃，萧明羡见柳絮儿神情稀奇， 便带着妃嫔、皇嗣们一同前往临月阁。
舒贵妃心有不满， 也不好拒绝，赶到临月阁后便一个劲儿地黏着萧明羡饮酒。
临月阁傍水而建，深冷夜幕下宫灯荧荧，湖上薄冰在漫天烟火中闪着炫目的亮光。
柳絮儿正想图个清净， 悄悄退出紧挨萧明羡的席位， 领着两名侍女走到高阁拐角的庆妃、兰妃两人身边。
三人关系素来和睦， 柳絮儿又喜欢庆妃所出的柔桑六公主，便俯身逗弄了会儿小柔桑，与兰妃、庆妃两人闲聊起来。
萧明羡远远留意柳絮儿的动静， 见柳絮儿脸上含着松快的笑意， 便没有过去拉她回来。
天上一簇簇烟花如灿金的星雨般， 洋洋洒洒俯落湖面。
高阁内的妃嫔、皇嗣们开心地指着烟火谈笑，却听烟火「噼里啪啦」的绽放声中， 倏地响起一道女子惊呼声。
柳妃娘娘倚靠的红木栏杆「咔嚓」断裂， 水青狐裘高高一扬， 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坠下高阁， 重重地冲破湖面薄冰浸入阴寒的湖水中。
众人瞪大眼睛，纷纷捏着帕子避开栏杆， 恐慌地躲进阁楼内围。
“娘娘！”
柳絮儿身后两名会武的侍女骇然失色， 正准备翻身跳下冰面救人， 远处暗影一闪，萧明羡先众人一步跃下三丈高的阁楼，湖面登时炸开大片大片的冰花。
“快来人呐！救驾，快救圣上！”
阁楼附近的奴才们惊恐地大叫起来，一众宫妃也慌了神儿，不管不顾地趴回栏杆上，探头搜寻浸入湖水的两道人影。
冬天的午夜这样阴冷，湖面还结着冰，柳絮儿又怀着身子，多半是没救了……若圣上也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好在没多久，萧明羡抱着柳絮儿腾身飞上湖岸。众人忙地拎起裙摆踏下楼阁，就见宫灯下萧明羡湿淋淋的白袍洇了一滩鲜血。
他屈膝跪在地上，紧紧搂住怀中濒死的弱女子，面容从未有过的仓惶，声音如恶鬼般阴戾：“你们围着我做什么？滚去找太医啊。”
一圈侍卫太监吓得不迭应声，连滚带爬地跑开。
众妃嫔从不曾见萧明羡这般模样，怯生生地后退两步。便是舒贵妃也惴惴地晃了晃身子，担心今夜护栏无缘无故断折的罪责会落到她头上。
兰妃站在众人之首，瞥了眼身畔抱着小柔桑、眼底幽光流转的庆妃姐姐，心底一阵发凉。
萧明羡恶声吩咐完，自然也明白此事有猫腻，目光掠过一群锦裘华裙的宫妃，眼神森冷的好似在睨视一拨儿待宰的奴才。
“何大监，给朕往死里查。”
何大监一阵胆寒，柳絮儿半生半死地也听见萧明羡冷沉的声线，躺在萧明羡怀里竟诡异地觉得温暖，打着哆嗦道：“保大人……求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死。”
萧明羡搂住她颤栗的身子，冰凉的薄唇贴到她惨白的面颊上，声音亦是艰涩难当：“好，我会救你，世上什么都不能和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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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儿身子娇弱多病，这一场坠湖风波伤了根基，腹中皇嗣没能留住。她在榻上躺了足足两个月，才彻底恢复意识。
她本就不愿诞下皇嗣，一醒来得知腹中的大麻烦没了，不由大大松一口气。
偶尔听宫婢们惋惜地说是对龙凤胎时，她也会捂着小腹怅然难过，在皇宫佛堂静心抄录两百多卷往生经书，此事方才过去。
药竹见她情绪渐渐平和，便告知她在临月阁落水的真相，是兰妃娘娘嫉妒她长久地霸占圣眷，才在栏杆上动了手脚……企图害她与皇嗣一同殒命，再嫁祸给举办小宴的舒贵妃。
柳絮儿闻言，呆愣许久。
兰妃是太子生母沈皇后的近身侍女，据说与沈皇后情谊深厚；
性子温婉大方、不争不抢，平日待她最是亲和；
膝下又有四皇子那般小神仙似的皇子，何必自毁前程来害她？
柳絮儿隐隐觉得古怪，想起身弄清此事时，药竹无奈地扶住她：“公主，您别瞎折腾了！”
“圣上也说并非兰妃所害，早在两个月前亲自去兰妃宫中亲自查问。但兰妃一口咬死罪行，寻了个机会在宫中戴罪自刎了……四殿下从京外凌云殿赶回来的路上，遭遇歹徒袭击跌落山崖，多半也已经不在人世。”
柳絮儿心头沉沉一跳，两个月而已，皇宫竟出了这样多的事情。怪不得萧明羡近来守在她身边总是神情淡淡，想来心中是极不好受的。
柳絮儿想到这里，犹疑一番，拎了盒糕点去中和殿探望萧明羡。
殿中春气清寒，她远远站在殿门外就听到睿亲王肃然的声音：“羡儿，你不可胡来！”
“我大燕祖祖辈辈的训诫，异国女子不可封后！更遑论咱们与南梁世代交恶，你封那南梁公主做皇后，后宫前朝必定要起大乱子。”
柳絮儿惊异地顿住步子，宏大的殿堂内静默一瞬，萧明羡低沉的嗓音幽幽传出来：
“皇叔，我自记事起就为大燕活着，这些年征战执政，和朝廷王公世族周旋，如今就这么一件所求，有错吗？”
“……”柳絮儿捏紧手中的食盒，心头似乎塌陷一片小小的天地。过了好久，睿亲王的劝说声才令她醒过神来。
这位睿亲王战功显赫，早年因为驻守南境边关被炸伤双腿，是萧明羡最敬重的亲皇叔。
他好说歹说劝了半晌，萧明羡才放下封后的心思，却晋封她为贵妃，拟定封号为「元」，取原配之意。
很快地，这年终了，坠崖未死的四皇子萧南烛回宫。
少年小小年纪掌握了晋国公犯下的近百种罪证，晋国公府舒氏一脉无力招架，全族锒铛倒台。
后宫内，舒贵妃被降位之后自裁而死，她柳絮儿成了后宫唯一一位贵妃娘娘，此后十年，圣宠不衰。
尤其有一年长林春蒐，她的马儿无故失控，载着她一路狂奔进深山老林。
她摔下马背险些丧命，在黑黢黢的山洞里昏睡大半日，才侥幸被豫国公家的三小姐宁嫣救回行宫。
当时萧明羡从猎场赶来她的宫殿，迎面撞上未及时发兵救人、甚至掩埋消息的荣安妃，直接下令将荣安妃的心腹宫女杖毙喂狗，还吩咐荣安妃的宫人去刑场观刑。
这是只有她皇兄才能做出来的残暴事儿。可这位四海列国赫赫有名的贤君，竟也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柳絮儿恍惚一瞬间真的想与萧明羡共度一生，她也以为自己往后几十年的生命，会一直依附在萧明羡怀中……直到她养在膝下的五皇子萧清宴发动宫变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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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丹桂馥郁，萧明羡亲自来瑰云殿接她去中和殿住几日，她如往年一般又感染了风寒，懒懒地不想挪动。
萧明羡也没有逼她，却意味深长的在她身边留下一队近百人的执剑暗卫。
南梁一年前就被大燕灭国，而今两朝一统，她早就不担心萧明羡会为两国朝政而杀她，便由着暗卫们隐在瑰云殿外四处折腾。
宫变那日，血腥味伴着桂花香气飘进后宫，她才晓得萧明羡的用意。
一圈侍女扶住她虚弱的身子，几名玄衫暗卫也现身行礼：“娘娘不必惊慌，叛军攻不到后宫，圣上派属下等人过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话未说完，瑰云殿外一阵刀剑交击的铿锵声。
萧清宴一袭紫袍流曳，踩着满地血光走进殿门，指尖飞出数片薄刃，暗卫们还没来及抽剑，喉头血光一喷，纷纷倒地不起。
殿中登时响起宫女太监们尖利的恐叫声，萧清宴只偏了偏头，温温浅笑：“母妃，帮儿臣杀个人罢。”
“……”柳絮儿恢复神志时，宫变已过去整整三个月。
当时萧清宴想利用她去杀萧明羡，在她体内种下的谜蛹蛊虫极为毒辣。
她服下萧南烛送来的解药，仍是浑浑噩噩躺了三个月……偏生她恢复神志后，这三个月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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