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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风望月——达闻西【完结】

时间:2024-03-22 23:04:13  作者:达闻西【完结】
  但这个马倌,苏德,那才真叫三杆子打不出个屁来。
  他从没见过苏德主动与人说过话,就连偶尔他看见苏德在后山马道带客人骑马,也总是闷声不响的,从不会主动跟客人打打关系,以求回头客。
  从前,苏德路过这里时,也从来没跟孙建发打过招呼。
  可今天见了鬼了。
  孙建发瞧见,这小子打着马路过,眼睛却始终朝自己身后盯着,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
  马往前走着,可他的目光却似粘在了他身后。
  他身后有什么?
  孙建发想了想,自己身后站着的,估计就是初来乍到的安荞。
  这就不奇怪了。
  就算是少言少语的汉子,见到城里来的漂亮女人,也会看得挪不开眼。
  顺着他的视线,孙建发也转过去瞥了眼安荞。可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眼看过去,倒是把他也惊得不轻。
  刚才还长发飘飘的小安,肩上已只剩下了一半的头发。
  她拿着把大剪刀,背着手歪着脖子,正麻利又果断地将自己的头发剪至肩膀之上。
  剪马鬃毛的大剪子锋利,手只消一动,大把大把的黑发便落了下来,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女人养头发是耐心精细的事,她那么长的头发,不知道已养了多少年。别说舍不舍得剪了,就算要剪,也要找个专业的理发店,好好打理。
  都什么年代了,哪见过像她这样,在这荒野草滩上,自己背着手就给剪了。
  他昨晚还在嫌她头发长呢。
  这下好了,头发不长了。
  孙建发被她麻利动作惊得一愣一愣地,张口叫道:“小安……”
  安荞这才从剪头发的专心中分神出来,抬tຊ眼看向孙建发:“孙师傅,不好意思,我剪完马上回去干活。”
  “不是,小安。咱镇上有剪发店。”
  安荞咧嘴笑了:“害,费那钱做什么。我感觉我还挺有剪头发的天赋,自己动手就行。”
  孙建发还想说什么,安荞一个灿烂笑容,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在来到这里之前,安荞还是挺宝贝她那头发的。
  前几年的夏天,在又闷又热的南方,带着这一头长长的头发,黏糊糊地粘在背上,能把她的背热出痱子来。
  多难受都体会过,她也没把头发剪了,愣是养到了现在的长度。
  但今天,先是扎头发的皮筋断了,再是绑头发的绳子掉了,而后头发又卡进了脚蹬里。这桩桩件件的,都在提醒她,在这种地方蓄发有多么麻烦不方便。
  如今大概是真到了与它们断绝缘分的时候,与其只剪一点,索性全剪了,爽爽快快。
  既然决定了要剪,不妨快刀斩乱麻,也顺便在孙师傅面前表表决心。
  “行吧。”
  她执意如此,孙建发又岂会制止。
  安荞笑意尚未收回,余光瞥见孙师傅后方几米处,走过一队马。
  她顺眼看去,视线与那头马背上坐着的男人相撞。
  四目交错的一瞬间,她看见的是一双眼睛,锐利而有锋芒,未被城市驯化的野性呼之欲出。
  这双眼睛,她昨天就看见过。
  属于那个在深更半夜埋葬小马的男人。
  除了眼睛之外,他身上的迷彩外套、脸上的防沙面巾、头上的鸭舌帽,也都证实了他的身份。
  第二次相见,短暂的对视引发了丰富的回想,直到一阵风来吹乱了头发,安荞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把剪刀。
  蓄势待发的一剪子还是下去了,又是一大把头发,参差不齐地爬上了她的肩膀。
  安荞再次抬头时,孙建发已继续干起了活,而那个男人,也骑着马,赶着他的马队远去。
  她不再看他,又专心剪起了自己的头发。
  脑袋正后方的头发是最难剪的,她的手别扭地背了好久才摆正了剪刀,艰难地动了几剪子,终于算大功告成。
  她只是靠着手感大致剪了个形状,可惜手边没有镜子,回去放下了剪刀,短头发的安荞便跑到了孙建发身边,学他套水勒的手法。
  孙建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
  他尚且不习惯她短发的模样。但见她眼中灼灼的求知欲,还是开口教道:“上水勒的时候,首先要注意,不要站在马的脚边,以免被马踩到。”
  安荞低头看一眼,自己跟马蹄子的距离,的确在被它踩到的范围内,赶紧退了一步。
  孺子可教。
  孙建发继续教下去:“第一步,就是整理好水勒,确认好前后和正反。衔铁,也可以叫‘嚼子’,在前面,缰绳在后,然后拿着衔铁凑到马的嘴边,就像这样,去摩擦它的牙齿,等它张嘴。”
  安荞观察着。
  孙建发拿着衔铁那两根铁棒子,凑到马嘴的前边。但这匹小马好像没有上班的觉悟,迟迟不肯张嘴,让他把衔铁放进去。
  “这时候,你可以把大拇指从马嘴的侧边,也就是这里。”孙建发指了个位置,放上大拇指,“插进去。马的嘴自然就开了。”
  大拇指从侧面一进去,小马果然乖乖张嘴。他顺势把衔铁一提,顺利进了它嘴巴。
  系上带子,水勒也就算上好了。
  安荞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跑去鞍房又拿了套水勒出来,挑了匹看起来最温顺的棕马试手。
  她学着孙师傅的模样,将衔铁送到马嘴边。棕马不肯张嘴,她便想像孙师傅那样,把大拇指塞进马嘴里。
  可毕竟是第一次上手,她也没想过,看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换作自己做,会这么不好操作。
  她的大拇指一碰到马嘴,马便侧着头要逃。明明水勒在它牙齿中间,已经快撬开一条缝,却屡屡被它逃脱。
  安荞便问孙师傅:“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她想知道马的名字,然后试试用叫它名字的方式安抚它。
  孙师傅看马一眼,回答:“小李。”
  “小李子?”安荞没听清。
  “就叫小李。”
  一匹马,叫小李?
  安荞挑了挑眉。
  孙师傅一向严肃的面孔,在看见她的诧异时,也放松地笑了。
  他家这马的名字,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这匹马原本的主人叫小李,当初把它寄养在我们这里,也没取名字。后来他拖欠了几个月的寄养费,又不想付,就说把马送给我们了。我儿子说,抛弃马的人都不是个东西,就把小李这个名字给了它。”
  让人意外的答案,却是个有趣的故事。
  安荞抬手摸了摸马的脖颈,笑道:“行吧,小李,乖乖张嘴上水勒咯。”
  小李还是照旧地躲,安荞没了办法,只得采取控制手段,一手拿着水勒,一手抓着它脑袋上长期套着的笼头,把它脑袋拽下来。
  “小李,马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她一边低声念叨着,一边眼疾手快,趁着它短暂张嘴的间隙,把衔铁塞进了它的口腔。
  安荞系上带子,安抚性地又摸了摸它的脖子:“你还是挺乖的。”
  小李像是生了气,别过头去,不再搭理安荞。
  曾几何时,安荞也曾在某个影视公司短暂地上过班,因而也能理解小李这种一上班就烦的心思。
  她绕到小李面前,笑着把它被水勒压住的刘海拿出来,动手拍掉上面沾着的草。
  跟人一样,马上班,无非也就混口饭吃。
  辛苦归辛苦,形象还是不能落下的呢。不然咋对得起它这诙谐的名字。
第6章 马儿们的名字
  上完马鞍和水勒,算是备好了马,这一天的工作也就拉开了序幕。
  六月份,尚未进入到暑假,但京津冀地区已步入了盛夏。大城市的炎热拥挤,赶着很多人在周末来到坝上。毕竟驱车几小时就能拥有这里凉爽的气温与恣意的草原,何乐不为。
  盛夏的来到,也意味着旅游季的来到。
  备完马,尚且没过一刻钟,今天的第一波客人已经到了跟前。
  两男三女五个人,是熟客,提前一周就跟孙建发约了马。
  领头的男士一到马场跟孙师傅握了手,便称道:“老孙,要四个能跑的,再一个温顺点的。这小丫头没骑过马,我们四个带着她玩。下午回来。”
  孙师傅了然,回头指挥安荞道:“你先把小胖牵出来,给这个美女。”
  纵然安荞不爱多问,但尚且不知道马儿名字的她,此时此刻也没了办法,只好问一句:“孙师傅,小胖是哪个?”
  孙师傅大手一指,指向最边上拴着的那匹胖马:“就是那个,膘最肥的,那个小蒙古蛋子。”
  这样一说,安荞便知道了,到那小胖马身边,解开它拴在栏杆上的绳索。
  那领头的客人看一眼安荞,笑着问向孙师傅。
  “这丫头哪儿来的?到你这儿干活的?”
  “我一个老朋友介绍来的,说是搞艺术的,到我这里来找找灵感。”
  客人又笑:“朋友介绍的,你吃吃喝喝招待着不就完了。这么精贵的小丫头,你还真让人家干活呢?”
  “她手脚还算麻利。先用着再说。”
  客人乐乐呵呵的,而安荞已牵着马过来了。在众人的簇拥下,五人之中年纪最小的姑娘被带到了马前,旁人鼓励着她上马。
  安荞不会骑马。正好孙建发要教客人一些动作要领,她又默默在一旁看着偷师。
  “上马时,要注意,站在马的左边靠前的位置。左脚踩住脚蹬,双手扶着马背,右脚在地上跳,一下子就翻上去了。”
  孙建发说得容易,但从没有骑过马的小姑娘,站在马下,怎么都不敢行动,颤颤巍巍地看向伙伴:“它不会踢我吧。”
  领头的大哥笑道:“马只会往后踢,你别站它屁股后面,它也踢不到你。”
  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小姑娘虽然心里依然害怕,但最终在众人鼓舞下,照着孙建发所说的,从马的左前方踩着脚蹬,一跃而上。
  稳稳坐在了马背上,小姑娘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孙建发又提醒道:“记住啊,在马上,脚蹬不能踩这么深,前脚掌伸进去就行了。不然摔下来,脚卡在脚蹬里,它还拖着你走。”
  领头大哥在一旁打岔:“没事,不摔几下她也学不会骑马。”
  小姑娘自己倒是不乐意了:“那可不行。我害怕。”
  孙建发不逗她,认认真真教给她控马的要领:“这是缰绳,就是你的方向盘。往左拉,马就往左走。往右拉,马就往右走。脚踢它肚子它就走,让它停,就双手一起拉缰绳,朝你的小腹收,它就停了。”
  估计是怕控不住马,客人在马上听得很认真。倒是另外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
  孙建发又指了两个马给安荞,让她从栏杆上带到这里来。他自己也去牵了两个,各自辅助客人们上了马。
  五匹马前后相依着,朝着tຊ村后走。
  就算是那个新手姑娘,在边上四个老手的带领下,也成功催动了马。
  村后的山上有着马道,正是镇子里几个村庄共同修缮的、专供客人野骑跑马的专用通道。熟客自己能找到那条路,孙建发不必跟着去。
  安荞看着他们远走,松下一口气。
  来这里之后的第一波客人,招待得格外顺利。
  孙建发教给客人的动作要领,她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里,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上马实践的机会。
  孙建发拿出个小本本,记下客人骑马走的时间和数量,以便他们回来时结账。
  安荞在旁看了眼,看见刚才出去的几个马的名字。
  除了之前认识的小李和小胖之外,剩下刚出去的三个马,分别叫土豆、苹果、花生。
  她现在还没法把马和名字对应起来,可光是看这些名字,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都是吃的,还都是这种接地气的食物,很符合这片土地的气质。
  孙建发记完账,转头看见一旁的安荞。
  看她无所事事的模样,他便指派点活给她:“去鞍房拿把刷子,给马刷刷毛。”
  安荞依言去了鞍房,从铁架子上取了把钢刷,在手上打量着,又去了外头栏杆边。
  走了五个马,这里还剩下三个马。斑点豹花的那匹,就是之前上马鞍时因胆小总乱动的石头。另外两匹马,一匹浑身通白,在阳光下闪耀着亮闪闪的光。
  另一匹则相反,一身的黑色,也是油光发亮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它俩都太漂亮,所以没让上一匹客人骑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安荞拿着刷子,在三匹马之中观察挑选,最终选中了那匹黑马。
  刚才的客人说,马只会往后踹人。她特地避开了马屁股后面的位置,拿着刷子从侧面缓缓靠近。
  走近了,才能更确切地感受出这大黑马,比其他几个马高出了不少。安荞对于马的知识并不多,分辨不出马的品种,却也知道它的品种区别于其他。
  不说是名贵的马种,总之应该不一般。
  大黑个头大,膘养得也足。大大的一只站在面前,前左蹄子微微弓起来,安荞赶紧警惕地让开一点,以免被它踩到。
  她跟马不熟,暂时不敢梳马肚子上和屁股上的毛,就从马最没攻击性的脖子开始,一点点往下顺毛。
  钢刷抚过,本就柔顺的马毛更加光滑。
  上头站着的草和泥块纷纷掉落,让这大黑马看上去更加整洁。
  两边脖子梳好了,她像早上整理小李刘海那样,把大黑马的刘海也整理了一遍。
  人靠衣装马靠鞍,大黑身上的鞍子已经够漂亮了,那就只能从正面形象再加加分。
  梳完大黑的毛,安荞给石头和那匹白马也顺了顺毛。她梳毛很仔细,脖颈上的每一寸都会一点点打理过去。
  给大白理刘海的时候,她瞧它刘海的毛很顺滑,还给它编了个小麻花辫。
  纯色的马儿,瞬间多了点俏皮的气质。
  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很快。
  晨起时,草原夹着风,尚且有几分冷意。
  此时太阳出来了,照在人身上,反而有些热辣辣的。
  安荞梳完毛,把刷子放回鞍房,才觉胳膊被晒得有些发红。难怪这村里的人穿短袖工作时都会戴个冰袖,或是索性穿上长袖。
  比起热,太阳的暴晒是更加受不了的。
  在马圈边站着也是闲,安荞到一旁的棚子里,终于有了坐下来休息会儿的时机。
  她用手机刷着短视频,趁有时间,学一学各种马的品种的区别,以免来这儿工作了,却连最基础的,马的种类是什么都说不上来。
  换作几周之前,安荞一定想象不到,自己会在一片远离城市的草原,早起在太阳的暴晒下,伺候几匹马。
  她不是眷恋城市的人,其实这些年,她也总徘徊在外,尤其在边疆地区体会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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