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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宿枕山河——予宓【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17 17:22:08  作者:予宓【完结+番外】
  少年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们为什么打你?”
  少年偏过头:“救人不需要理由,打人也不需要。”说完,他负着伤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朝树林深处走去。
  苏岫拿着伤药还愣在原地,少年走了几步,回头看她:“还不跟上来?”
  苏岫这才明白,这少年是想把他们营地的位置透露给她。
  路上,苏岫将伤药塞给他:“你自己记得上药,我们就算是认识了,我叫苏岫,你叫什么?”
  少年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名字,到那时,你也会知道。”
  苏岫将慎王的阵营位置记下时,那少年就在一旁深深地盯着她,看的她有点发毛。
  最后她听见少年说:“我记住你了,苏岫。
  我会去找你的,但不是现在。”
  苏岫赶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接近黎明时分,正是至暗时刻,而营帐附近却是灯火通明。
  宴席散后,白榆君片刻也未得休息,先是得到军报,之前打下的东西五州,其中黔州和松州有人带头要反,其余三州也有响应的趋势,留在那里的人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白榆君让姜统领派人去支援,接着就是军营后方遭人突袭,伤亡倒是不重,但这样的小摩擦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北陵军生在北方广阔的平原,擅长铁骑而不善游击,可慎王的军队却最善伏击偷袭。
  姜统领呸了一声,骂道:“这帮孙子,有事没事就来咬一口,我们就擎等着被咬!”
  “如今敌在暗,我在明。”白榆君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托着下颌,明灭的烛火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摩挲:“找到暗处生花旗的位置没有?”
  扶风才要摇头,就听账外忽地传来一声:“找到了。”
  帐帘被掀开,苏岫裹挟着一阵寒风冲了进来,将一张草纸拍在桌上。
  “暗处生花,就藏在这。”
  白榆君诧异地看了苏岫一眼,勾唇笑道:“看来本君请来的军医真是非同一般。”
  苏岫正要解释这草纸的来历,却见白榆君没有半点怀疑她的意思,直接按照草纸上的位置在地图上一画,端着烛台照亮落笔的地方。
  随后,他吩咐了几个机敏灵活又应变能力强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摸过去,点了慎王军的粮草库。
  慎王的分封之地距清致千里之外,最近的领地也有几百里,而今粮草库被烧,实在是难解之困。
  果然没过几天,北陵军就收到了慎王军的停战书,并附上一封请柬,邀白榆君赴宴畅谈,共度良宵。
  “这不就是鸿门宴吗?”扶风送上那牛皮纸笺,随后看向白榆君:“主人可要赴约?”
  白榆君低笑道:“去啊,当然要去,管他什么鸿门宴,我本非沛公,他更非霸王,有何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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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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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王的营地处在崇山峻岭之间,易守难攻,白榆君单刀赴会,慎王派人热情欢迎。
  山上植被富饶,到处是张扬的泼墨太阳花,旌旗翻飞,风中招摇。
  白榆君穿过重重营帐,主帐帐帘被守卫兵掀开。
  只见一位青年一身绣蟒华服端坐中央,他眉深目重,浑身盖不住的珠光宝气,一见来人,便立即走下来台阶相迎。
  这便是慎王,梁如璋,是圣祖皇帝的第三个儿子。
  先帝贵为嫡长子,圣祖皇帝赐名如圭,又为三皇子赐名如璋,本是取自《诗经》中如圭如璋之意。
  却适得其反,倒使得兄弟反目。
  “白榆君,本王恭候您多时了!”
  白榆君身着拙朴玄衣,腰缠软剑,长发高束,依旧是半遮着面,从容自若,宠辱不惊。
  “久闻慎王大名,百闻不如一见,本君带了些薄礼前来相迎,还望王爷笑纳。”
  话音刚落,几个士兵就扛了一只活羊上来,它的四肢被绑在木架子上,还在苦苦挣扎。
  慎王脸色微变,却不改笑颜:“白榆君真是客气,这活羊是…”
  没等他说完,白榆君就掏出软剑,将架上之羊一刀毙命,随后几刀尸解,剑法凌厉迅捷,毫不拖泥带水,落下的鲜血还未来得及变暗,他就已经收了剑。
  白榆君桀然一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给宴席加道菜罢了。”
  慎王的笑意依然凝固,盯着那泛着膻味的羊许久,终于干笑道:“哈哈,多谢白榆君盛情,请上座!”
  待到主客落座后,婢女们先后端了酒菜上桌,白榆君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婢女身上,神色一顿,不动声色地起身:“美酒佳肴,难为慎王费心款待,来!本君替王爷斟酒。”
  说着,他伸手去桌上的酒壶,却不慎打翻,壶内琼浆瞬间洒出,上酒的婢女诧异地抬眸,清秀的眉眼间藏不住的怒意,却与白榆君鹰隼般的目光撞个正着,她那怒火顷刻间偃旗息鼓,忙低下头收拾酒渍。
  随后,白榆君略带歉意地笑笑:“诶呀,不小心把慎王的酒打翻了。”说着,他将自己桌上的酒壶拿了过来,给慎王面前的酒杯倒满。
  那酒杯做工尤为精巧,表面金光闪闪,内里却是银质,琼浆入里,犹如月光映照湖面。
  慎王连连摆手:“无妨无妨,白榆君快请坐,酒多的是,让她们再上一壶便是。”
  琴声渐起,舞姬们款步走到舞池之中,舞姿逐渐婀娜。
  慎王喝了几杯后,脸色微红:“白榆君啊,你是北陵王,但是这京城可不比北陵。”
  白榆君眼眸微闪:“王爷此话怎讲?”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榆君想要京城这块地方,想要皇帝那个位置,单凭你狼王旗下的铁骑,是远远不够的。”
  慎王拿着手里的玉筷子:“你看这玉著,单只不能夹起什么东西,只有两只方可取物。”说着,他夹起一块鱼肉塞到嘴里。
  白榆君莞尔:“王爷所言极是,只是本君以为,这牛羊才总是结队,猛兽都是独行啊。”说罢,他停杯投著,向慎王作揖。
  “本君不胜酒力,不便相陪,改日再聚,告辞。”
  白榆君说完便拂袖而去,行至灯火阑珊之处,人烟渐稀,他蓦然停下脚步:“出来吧,跟我还藏着么。”
  片刻,一棵大槐树后终于冒了个脑袋,婢女打扮,是苏岫。
  苏岫耷拉着脑袋,走到白榆君面前,抿着嘴唇不说话。
  “你在酒里下毒了?”
  白榆君问,苏岫点头。
  “你知不知道,慎王的杯子内壁是纯银所制,有毒无毒,他一试便知,你这是找死。”
  白榆君语气平常,倒听不出来愠色,苏岫没说话,抬头盯着白榆君的眼眸,她目光灼灼,里面好像染着烧毁羽芳堂的火把。
  她不过才十七岁,正当妙龄,长相也是符合年纪的稚嫩,可语气却像睚眦必报的野狼,如果宿敌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奋力撕咬,就算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想要人的命也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白榆君稍微歪了歪头,语气柔和,他总是这样,像六月清风吹拂乌鸦的羽毛,散发腐烂的气息。
  “那该如何?”
  白榆君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她,随即喉咙间传出阵阵细碎的笑声。
  不待苏岫恼火,白榆君便在她眉间点了点,转身轻笑道:“回去吧,之后再慢慢教你。”
  次日,白榆君的帐内聚了些人,大多是他的心腹,气候乍暖还寒,一壶明前茶在炉上烤着,散着浅淡茗香。
  几个人围着一簇炉火,也不拘什么主次宾客,更没有什么伺奉的小厮丫鬟,茶淡便自己添,觉得冷就自己挪窝,没什么规矩可言。
  而在这随意氛围中谈论的话,却是处在杀伐之间,事关危急存亡。
  白榆君轻呷一口面前的茶,好似谈论天气一般对苏岫开口:“你可知慎王背后有何势力?”
  苏岫缩在距白榆君不远的暖塌上,她自幼便不喜饮茶,只觉得那味道又苦又涩,白榆君便给她讨了鲜甜的乳茶来,她捧着那茶盏,热气便蒸在脸上。
  “王子皇孙本就财势雄厚,不然哪有那么大胆子起兵谋反,先帝乃圣祖皇帝嫡子,如今的皇帝不过是妖后扶上来的一个庶子,慎王与先帝一奶同胞,必定自视尊贵。”
  苏岫漫不经心地应着,她还在京城做千金小姐时,大字没识上几个,却爱听人讲前朝史书。
  如今的太后实则是继后,并无子嗣,先皇后早逝,膝下育有三子,嫡长子顺位登基,另两个接连谋反。
  大周天子向来是贤能者居之,先帝却懦弱无能,苏岫时常试想,若她生在帝王之家,成了那怀王或是慎王,恐怕也免不得要反上一反。
  本是同根而生,如何甘居庸人之下?
  白榆君唇角微扬,浅笑道:“你说的是前朝之事,如今天下大乱,你口中的妖后权倾朝野,你可知慎王在朝堂之上凭何斡旋?”
  “他在宫中有暗线?”
  “不错。”
  白榆君起身斟茶,姜统领接道:“军医可知慎王座下一个很有名的幕僚,月折桂?”
  苏岫点头:“略有耳闻。”
  “月折桂其实就是当朝国舅,冯知谦。”
  苏岫眉目一凝,冯知谦其人实在是如雷贯耳,他位列三公,是当朝皇后的亲哥哥,实权堪比宰相。
  “冯知谦恣睢跋扈,扎根朝堂,联络百官,与慎王内外勾结,只要两人还狼狈为奸,朝廷大军便绝不可能将慎王一脉尽数剿灭。”
  姜统领叹道:“这朝廷看上去一潭死水,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潮汹涌,太后和国舅两股势力相互厮杀,难分伯仲。”
  炉火忽闪,在白榆君眸中明灭,他戏谑道:“军医博学,不知可否听过‘黄釉双龙’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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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雾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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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何典故?”
  “前些年,恰逢晋州烧出来一批极好的黄釉瓷,颜色明丽,做工精巧,特选了几盏双龙纹高脚杯进贡,登时正逢冯国舅也在,不知是妖后授意还是皇帝自己的意思,总之他端坐龙椅之上脱口便道,‘娇黄娇黄,娇亡必黄’。”
  苏岫明白皇帝这话便是借着瓷器暗喻冯知谦太过娇纵,于是问道:“那冯知谦说什么?”
  白榆君笑意更甚:“他只是轻飘飘地走过去,把那御瓷砸个稀碎,撂下一句,‘一盏容不得双龙,想来陛下也见之不快,臣便替陛下动手。’”
  苏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她虽一早就知道这皇帝不过是名存实亡,却不想竟这般受辱。
  想来这皇帝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皇子,是圣祖皇帝下江南时,脑子抽了风竟胡乱与一娼妓云雨了一番。
  那娼妓也算有本事,怀胎十月竟诞下龙凤双胎,自己却难产而死,或许是出于愧疚,圣祖皇帝将两个孩子都接回了宫里,还赐了封号和爵位。
  一个封为最不起眼的忻王,赐名星图,一个随意封了个公主,赐名星鹭。
  太后也是打得好算盘,她自己膝下无子,出身如此卑贱的皇子才好受她辖制,做她的牵线木偶,任她摆布。
  “白榆君知道得如此详细,恐怕在宫中也有暗线吧?”
  苏岫这话试探得太过明显,姜统领和扶风均是一愣,想不到她竟会如此大胆发问,不由得替她捏一把汗。
  诚然她如今孑然一身,那北陵王自然不会图谋她些什么,只是白榆君对她太过纵容,态度实在异常,她便总是试探这人的底线是什么。
  白榆君却不惊奇,似乎对她事无不可言一般,只莞尔道:“我本是一介武夫,反贼罢了,哪里会有王室公卿为我效力,不过在宫里埋有几枚暗子,军医若想一窥,来日领你见上一见也可。”
  苏岫也是一怔,不由得垂了垂眼眸:“那如今当务之急,是让慎王在宫中的暗线断掉。”
  白榆君不置可否,却听苏岫继续道:“我幼时读过些闲书,读到三国时期,有一美人貂蝉,被王允派去设计离间吕布董卓二人,使得二人父子关系破裂,吕布弑父。”
  “你的意思是…”扶风话在嘴边,却在看了白榆君一眼后,闭了嘴。
  白榆君神色一顿,随即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以你的姿色,想使离间之计,恐怕难有成效。”
  他身子向后靠了靠,眼中稍显惫懒:“此事容后再议。”
  白榆君话音一落,知趣者便都知晓这是在下逐客令,扶风和姜统领以及几个校尉纷纷起身离去,苏岫却欺身上前,拈花一般拂过白榆君的下颌,再轻轻带过颈间。
  白榆君身形微颤,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圣君阅人无数,我自视入不了你的法眼,只是此计有时并不在美色。”
  两人近在咫尺,苏岫身上没有半点脂粉香气,只是乳香和淡淡茶味还掺着她身上独有的气息萦绕其间。
  目光相撞,炉火轻响。
  她看见对方眸中浮光掠影,如日光下的细碎雪花,寒风一吹,洋洋洒洒,起起落落。
  白榆君倏地将眸子一阖,只可惜身后已是退无可退,眼不见也难以心静。
  “你执意如此?”
  闻言,苏岫眉宇间少了几分戏谑,正色道:“世风如此,我不想苟全于乱世之间,惟愿尽我所能搏出一片天地。”
  清致镇以北不出三里,有一处花街柳巷,其中一幢云雾楼最为风靡。
  每每夜幕降临,这里便笙歌渐起,男欢女爱,数不尽的五陵年少,红粉佳人。
  那里地处偏僻,访客却总是络绎不绝,只因这里的玩法新鲜别致,人也美艳绝尘。
  在平常日子里,这里的佳丽人人都会带着一层面纱,为来客斟酒倒茶,抚琴赋诗,即便是翻云覆雨,面纱也不会被取下,这便是雾面。
  每到望日,便是雾散之时,各位公子要散足了‘东风雪’,即是白花花的银两,才能将雾吹散,窥得美人真容。
  这样一来的好处便是,来客永远对怀中佳丽抱有好奇,起码要等到拨云散雾的那日才肯离去。
  若是怀里的没了新鲜,一转身,还有更多神秘的红尘香客,总想挨个窥探,这门便是怎么也走不出去了。
  又是一夜十五月圆,皎皎玉轮高悬。
  苏岫从前在羽芳堂时,虽然混账,但也仅限于走街串巷,捉蛐蛐掏鸟蛋,而扮男相,逛花街这事,她可是头一回干,对于这规则自然也是闻所未闻。
  她穿了身文弱公子的朱红宽袖,束了儒生的发髻,略施粉黛,手持羽扇,微微掩面时眉目上挑,活脱脱一个玉面桃花的小白脸。
  白榆君与苏岫同行而来,仍是带着狼纹木面,着一身葭灰缎面长袍,淡雅脱俗,袍边袖口的浅色祥云暗纹在烛火下流淌,如墨长发高束,尽显风致。
  而二人此番涉足此地,不为佳人,却是为了这的一个常客: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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