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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拥雪——满月一枝【完结】

时间:2023-12-30 23:11:16  作者:满月一枝【完结】
  黄衣女子笑盈盈地看着岁雪挣扎在痛苦之中,抬手之际,毒咒如一点寒芒飞出,击穿岁雪的右膝。
  岁雪半跪在地,长剑插入漆黑的山石之中,支撑着她不再倒下,剑身被一股蓝紫色的力量缓缓注满,一柄凡铁之中竟洇开神兵一般的莹莹光华。
  与灵力不同,却又相似。
  黄衣女子微眯着眼,盯着剑上奇异的光泽,好奇她耍什么花样:“这是什么力量?”
  “我也不知道呢。”岁雪坦诚摇头,十分惋惜的模样,却在倏然间拔剑斩出震荡整个机关图的剑势。
  卦阵四分五裂,八枚铜钱化为齑粉,灼热的岩浆从山顶急速喷涌而出,热浪层层翻涌在空气之中,要将此间天地焚尽。
  青石坪上,机关图中的动静令周围的空气荡出微弱的气涟,恍如错觉,却被微生白准确捕捉。
  黄衣女子惊魂未定,瞬间已撤出原地,灵丝从她十指垂落,一口鲜血从七窍流出。
  岁雪执剑竖立眼前,并拢两指抹过剑身,凌厉的剑气激射迸发出无数道银白的光影,排布如阵,从黄衣女子头顶压下。
  寒光泠泠的剑阵散去,原地只剩下一截截断肢残骸,还有被血浸透的衣裳。
  岁雪再也坚持不住,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光点闪烁,意识瞬间陷入混乱昏沉,又在撕扯全身的疼痛中迅速清醒。
  灵脉受损。
  体内的灵气在快速溢散。
  若是被微生白发现她伤了灵脉,成为不能修行的废物,一定会死的。
  明明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岁雪心中爆发出强烈的恐惧与不甘,她动了动眼珠,晦暗的天色逐渐变亮了,刚爬出半个身子的药人又滚落回了岩浆里,连绵的黑色山石与鲜红灼热的岩浆正在消失,四周的一切都在褪色。
  是机关图要破开了。
  决不能让微生白发现。
  岁雪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撞进脑海,她没有一瞬犹豫,用尽力气摸出怀里的一只小瓶子,咬开瓶塞,喝下了一滴白露生。
  白露生是为人不耻的禁药,能让修行者体内的灵力暴涨,变得精纯浓郁,实力也会因此大增。
  贩卖和服用白露生的人都会被正道的修行者诛杀。
  世间无数修行者之中,平凡的人占大多数,有人一辈子囿于引气或者化劲,就妄图依靠它来提升境界。
  也有人与无上境只隔一线,却始终无法跨越,便用它来赌。
  但白露生也有许多副作用,譬如对它产生依赖,明知服用次数太多之后会死,却又戒不掉。
  又如,等药效过去之后,境界大跌,甚至灵脉碎裂。
  没有什么代价比死更糟糕了,岁雪心想着,体内灵力一股快速溢散,一股暴涨动荡,平衡为逐渐充盈的状态,这才令她心安。
  机关图完全破碎。
  烈日高悬,微生白的目光比刺眼的阳光更让岁雪觉得如芒在背。
  微生白是不朽境的修行者,他有实力看得出对方的境界,却看不出别人体内灵力的运转之势与灵脉力量的强弱。岁雪这样安慰自己。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与血污,缓缓从地上爬起,对着微生白行礼。
  “让大人久等了。”
  “岁雪,祝贺你。”微生白语气温和,如长辈对晚辈的肯定,“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族的圣女。”
  分列四周的影族战士跪下一拜,齐声高呼:“恭贺圣女。”
  什么?
  岁雪眸光一闪,抬起头来与微生白对视,满眼不敢置信。
  听闻影族皇室之下,祭司、苍麟卫首领、圣女三人拥有的权力最高,受全族上下的拥护与尊重。
  他们把一群女子当成没有尊严的野兽养了这么多年,让她们自相残杀,踩着血淋淋的一条路走下去,竟然是为了挑选圣女?
  可是,为什么?
  岁雪露出十分困惑的神情,似乎因为他这个重要的决定而缓不过神来:“大人,我族圣女地位高贵,我不敢……”
  “不做圣女,那你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微生白直白的打断她。
  岁雪一愣,连连惶恐摇头,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我愿意成为圣女,一切都听大人安排。”
  微生白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水殿的方向走去:“跟我来。”
  岁雪跟上前去,穿过一排排苍灰色的砖砌屋宇,绕经曲折幽静的水上长廊,走进微生白的住所。
  书房的窗台上摆着一盆白山茶,在灵力的滋养下,竟然在酷暑中开出几朵花来,淡雅的清香散在屋子里,令心烦气躁都被驱散几分。
  岁雪止步在微生白身后,面露不解:“大人有什么吩咐?”
  微生白在书案旁坐下,不慌不忙拎起茶壶:“你可知道成为圣女之后要做什么?”
  岁雪双手捧着微生白推来的一杯茶,摇头。
  微生白说:“我族圣女历来由司鸿一脉的女子继任,此女必须在修行一事上天赋不俗,方有希望令血脉力量觉醒。
  司鸿家的血脉力量名为虚狱,是令无上者都惧怕的东西,能毁天灭地,可惜,并非每一个司鸿家的人都能觉醒虚狱,即便觉醒,能将虚狱的力量发挥出多少也不一定。
  三百年前的司鸿玉是我族历代圣女之中的翘楚,十九岁那年就能将虚狱的力量发挥出五成,再过十年,必定能成大陆之上无人可敌的最强者,她却死在了颂乐城。”
  岁雪听微生白说过三百年前的事情。
  影族并非这片大陆的原住民,来自异世,被大陆上四国一州的修行者视为侵入者,是势不两立的宿敌。
  三百年前,修行者们联手围攻影族,屠灭影族都城颂乐,将绝大多数的影族之人驱逐至大陆边缘的封幽界一带,以湛天大阵镇压。当年大战后的极少部分幸存者在四国一州上隐姓埋名,复仇之心从未磨灭。
  蛰伏在坠月谷的人,就是这些幸存者的后裔。
  “大人为何不令司鸿后人继任圣女之位?虚狱如此重要,其拥有者应该被好生培养才是。”岁雪的语气困惑小心。
  微生白抬手把茶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司鸿一脉无论嫡系还是旁支,都被修行者杀尽了。”
  虚狱这种极具危险和威胁的东西,会被大陆的修行者想发设法毁去,这不奇怪。
  岁雪攥紧了杯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微生白:“那虚狱也消亡了?”
  “虚狱属于影族,而非司鸿一脉,影族不会允许虚狱消亡。”微生白淡声说,“司鸿玉死前,体内的血脉力量被取了出来。”
  他看向岁雪,漆黑的眼瞳之中并无情绪波动,却极具威慑力:“这三百年间,影族在族中天赋异禀的女子中培养出了许多圣女,给予她们虚狱血脉力量,却无一人最终能令虚狱觉醒。我们只好将人选扩大,不局限于族中女子。”
  所以与她在机关图中杀红了眼的那些人里面,许多都来自四国一州。
  她们被影族的战士偷来抢来,死在机关图里。而胜出之人,不过是一个盛放虚狱的容器。
  岁雪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若是能令虚狱觉醒,用得出它的力量,一定要先将微生白手脚折断,扔进机关图,让他被图中傀儡撕碎身躯,被各流派的术法绞成肉泥。
  岁雪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轻声而坚定:“我愿尽全力一试。”
  微生白从珍灵盒中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晶石,五色光芒照耀在岁雪的脸上。
  眼睛被突然亮起的光芒刺痛,岁雪下意识抬手遮挡。
  “虚狱血脉之力只能用五行晶石储存。”微生白说,含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秘密。
  岁雪放下右手,看见晶石之中有一抹血色在缓缓浸散,氤氲,消失,又重现。
  “除了虚狱,五行晶石我也会一并融入你的体内,你若是能将它炼化,或许能帮助你破境,若是不能......”
  微生白的话音戛然而止,含笑盯着岁雪。
  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直冲向大脑,令岁雪瞬间头皮发麻。
  若是不能,会怎样?
第3章
  微生白并没有要向岁雪解释后果的意思,托在掌心的五行晶石被灵力包裹,之后四分五裂,化为五色光线交织缠绕,连同血色的虚狱,一起钻进了岁雪的身体。
  岁雪的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在那个短暂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时间里,世间的风霜雪雨尽数浇注在她身上,烈火缠绕在四肢百骸恶意灼烧,炸裂的雷电尖声咆哮劈向头顶,海水击散湿冷浓郁的夜雾奔涌而来,要将她卷入天地分崩的巨大裂隙之中。
  天地间这些最原始简单却又强横无比的攻击没有一个放过她,她却不觉得痛。
  她好像只是一个在磅礴力量面前的欣赏与感知者。
  “你与五行晶石的契合度很好。”微生白见她毫发无损,唇角的笑意变得真实了几分。
  方才岁雪能在机关图中引起那么大的动静,说明她的灵脉力量十分强大。将五行晶石放进她体内培养的决定没有做错。
  岁雪被他的声音唤回了神,眨了下眼睛。
  “你现在是影族圣女,也该做些应做之事。”微生白将一块令牌递给岁雪,接着说,“云城之中有离焰鼎,可以将神兵碎片炼化为破开湛天大阵的剑。你去云城,帮着我们的人完成此事,除此之外还有些重要的事情,会慢慢让你知道的。”
  云城。
  岁雪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它出现在了她的梦里,是她失去自我之后的葬身之地。
  白露生的作用最多持续十个时辰,得先离开微生白身边。
  “是。”岁雪应下,“我即刻就能出发。”
  微生白见她看看手里的身份令牌,又抬头看看他,几次欲言又止,问:“不想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岁雪不太好意思地点头承认,轻声说:“我如今尚无能力保全虚狱,此去云城,无论是对内对外,不暴露身份方才妥当。”
  “可以。”微生白颔首。
  .
  商留,千晓城。
  城北港口,一艘巨大的船只停泊在平静的水面。船身高如城墙,通身漆为浅金色,神圣而庄严,好似降落在水上的太阳。
  去往云城的唯一方式是乘坐天舟,四国一州的各个重要城池都设置了专供天舟起落的巷口。
  白露生的药效已经过去,岁雪坐在天舟内的独立房间里,动了动手指,指尖有一缕极其浅淡的光芒一闪而过,快如错觉。
  该死。
  即便是意料中的结果之一,岁雪的脸色依旧不受控制地变得难看。
  灵脉受损,便无法吸收天地灵气,将其炼化为可供使用的灵力。而服用白露生对她造成的后果,是境界跌落。
  引气。
  岁雪端起桌上的茶水送到嘴边,指尖不受控制的发颤,心中想着这次去云城,先要找有没有修补灵脉的办法,再查清五行晶石是什么东西。
  至于白露生残留的毒素,也不知道要在云城里弄到可以解毒的秋草结难不难。
  门外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岁雪隔着房门往外督了一眼,原本不打算理会,却听见外面那道趾高气扬的女声突然扬高了声音,发出上位者审判般的嘲笑。
  “朝夕剑是张狂嗜杀的神兵,怎么择你这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丫头为主?我看这朝夕剑也是你偷来的吧!”
  朝夕剑?
  岁雪觉得这个名字似曾听过,似乎是被唤醒的记忆碎片一般熟悉,却想不起完整的前因后果。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岁雪打开房门去看了这个热闹。
  这一趟的天舟载的都是新入学的弟子,原本宽敞的走廊上已经围满了人,两侧房间的门几乎都打开了,探出一个个满眼好奇的脑袋。
  岁雪的目光追随着众人的焦点,落在两名女子身上。
  一人与她年纪相仿,穿了身淡绿的衣裳,身形瘦弱,流露出几分不敢与人争辩的怯意,明明几次忍不住想反驳人群里的一些议论声,却在与他们对视,不自觉地微微垂首,避开目光。
  她的右手却紧握着一把与自身气质完全不符的剑。
  那把剑纤细赤红,泛着玉一般的莹透光泽,如一道流动着的血痕。
  妖冶,张扬,危险。
  岁雪心中同样觉得意外,这样一把神兵,竟然会选择一个心性内敛的剑主。
  另一女子衣着华贵精美,是岁雪曾在微生白身上见过的衣料。她双臂环胸,一张脸微微扬起,唇角勾出一抹不屑一顾的浅笑,底气十足地等待着对方低头求饶。
  一名黑衣束袖的男子站在她身旁,目光极冷且狠,如护食的狼犬。
  “这把剑是我十五岁时进华莲试炼里拿到的,我没有偷东西。”殷珞一张脸憋得通红,轻声坚定地为自己辩解,“你的珍灵盒也不是我偷的,我已经允许你搜过了我的房间,也搜了我身上,你再说偷字,便是诬陷。”
  林月河嗤笑一声:“谁知道你有没有同伙,是不是藏别的地方了?我那间屋子,可就你一个外人进过。再说朝夕,华莲试炼是四国一州之上各流派的修行者都可以进的试炼,这天舟上这么多来自四国一州的修行者,怎么没人站出来说见过你或是听说过此事?”
  “就是啊,几年前秘境之中神兵择主,怎么半点都没听谁说过?”
  “这天舟上来自大小宗门的修行者这么多,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你好歹找一个同门替你作证啊。”
  “我看吧,说不定真是偷的。”
  周围的议论声夹杂着猜测和鄙夷,越发热闹,极易让人产生羞愤甚至暴怒的情绪。
  “你……”殷珞终于又气又急,她明明已经解释过了,方才只是走错了房间,不过刚踏进去一只脚。
  剑宗弟子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本性驱使殷珞右手做出拔剑的动作。
  黑衣男子立刻上前一步,指尖燃起灵力。
  林月河伸手拦住季安,将他带至身后,盯着殷珞说:“被揭穿了就想动手?好啊,我已让人去请天舟上的云城接引弟子了,你若是敢狗急跳墙,伤我一根毫毛,大约会成为被驱逐下天舟的第一人。”
  殷珞喉咙滚了滚,眼眶泛红。
  指指点点的议论声里突然插进了一个温柔的声音。
  “我这里有一只寻迹蝶,你要试试吗?”
  殷珞看着突然伸在她面前的一只手,愣了片刻,扭头去看这只手的主人。
  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五官精致,笑意清澈,对面穿过房间的日光恰好映照在她身上,白皙的皮肤被勾勒出一圈温柔浅淡的虚光。
  掌心里托着一只同样闪闪发光的蝶。
  岁雪眨了下眼睛,笑音甜润:“不需要的话,我就回去休息了。”
  在机关图中收集死去的对手身上的东西,早已成了一种习惯,白露生和寻迹蝶都是,在岁雪眼里,挺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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